摩托车上
作者|元旦达吉
平房里的铁炉内，雍阳续进一簸箕干牛粪。铁炉内须臾冒起青烟，座上铝制水壶，铁炉内燃起火焰，壶内煮沸的茶水顶着壶盖。西嘎走到平房门口，用手背掸了掸裤腿上的尘土，走进屋内。雍阳立马端碗斟上热茶，西嘎呼出一口热气，吞入一口热茶，说：“那头老母牛，最终还是站不起来了，靠我们俩是拉不进牛棚内的。”
“母牛太老了，可能要死了，我会在它跟前堆些草料不至于饿死。”雍阳弱弱地说。
屋内又恢复了平静，只有水壶里的茶水“咕嘟咕嘟”作响。雍阳望着不大的窗户说：“女儿，现在应该放学了吧！”
“放了，她们学校今天下午会放学。你这样一说，我倒是想她了。有几个月都没见到她了，她在的时候，牛都是她赶回牛圈的。”西嘎说。
西嘎，静止了手中的碗，也望向四片玻璃的窗外。窗外西边的落日匀称地将光洒落在整片山麓。这是山村里每日重复的生活。
第三民族中学的校门口，攒动着人群，是接应学生放学的家长。沿街道两边停泊着车辆，只在街道中间留出窄窄的过道，五菱、宏光等车互相挪动着，接应孩子们回家，接上车的孩子们，欣喜若狂地从车窗内向同学招手道别。才仁永吉立在校门口，目光并不顾视川流的车辆和行人。掏出书包中的藏文书，视线一行一行地扫视着藏文文字纤细的线条，在她眼球内群蚁排衙的文字跃动着，像涓涓流淌的溪水，流进她的脑海里。
“嘀嘀”一声摩托车的喇叭声，断开了才仁永吉与书的视线。抬头，一个穿着深蓝上衣，头戴乌色摩托车头盔的男人，双腿跨着摩托车，双臂直直地撑着摩托车的车把两端。在摩托车的头盔下一张笑脸迎接才仁永吉。才仁永吉垂下手中的书，欢快地跑向摩托车后座，矫健地跨过腿，骑在后边，脸上洋溢着一种安然的神态。摩托车缓缓前行，掌控摩托车的男人缓缓收起双脚，车把轻轻晃动徐徐前移。一辆摩托车，两个人，穿梭在车流中，穿过放学的学生，穿行在街道边沿。
“到家你想干嘛？”骑摩托车的男人问。
“我想看海！”
“海？”
“我们这边哪有海？”
“我们上次去过呀，蓝蓝的，很宽，很长的。”
“呀？那是湖！很大的湖，叫念经湖！”
才仁永吉在他的背后忍俊不禁。
摩托车已经行驶在街道间，车子在他们身边转动。男人用力握住手中的车把子，窄窄的摩托车在街上的水泥路上像一把锋利的剪刀，剪掉他们与车流和城市繁华的布景。
“我们老师可好了！”才仁永吉提高声音，尽力用话语穿透摩托车里头盔内。
“谁呀？”骑摩托车的男人目光直直地望着前方问道，双手丝毫未有抖动。
“是我们的兰卓巴毛老师，我们先要收973元的生活补助，然后学校会把973元的生活补助打到我们的一卡通内，可我们班的一个外省女同学，她的妈妈去挖虫草了，暂时交不上钱，也没借到。兰卓巴毛老师就自己先垫付了钱。”才仁永吉依靠在他的背后。
“真的是个好人，是个好人呀！”骑摩托车的男人大声附和。
才仁永吉视线并没环顾着街景行人和车辆，她觉得坐在摩托车后很平稳，不用谨慎地保持平衡，在她心里胜似坐在汽车内。她又开始将手中握着的书举到眼前，阅读起来。摩托车的前行，竟没有让手中的书抖动，平稳得如马背上，让马儿缓步行走的步伐。
在这摩托车上男人手里握着的是平稳，更是男人这一辈固有的生活。而她手里握着的是未来，是她在牧区里的父母的希望。
才仁永吉一手举着书，一手轻攥着男人衣背说：“爷爷，我以后会开车带你去看真正的大海。”
摩托车仍在匀速前行，逆风从骑摩托车的爷爷的车盔下，随风夹带几句“我相信！我会等的！”飘在她的耳边。
▲作者|青海省玉树藏族自治州第三民族中学教师 元旦达吉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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